千里迢迢，只为追寻您的足迹

又到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，每当这个时候，我就会想起78年前牺牲在他乡的爷爷，勾起了无尽的思念，这种思念从奶奶到父亲再到我，三代人，延续78年。

我的爷爷，名叫邱明，1922年2月生于江苏如东，1942 年加入中国共产党，1945年牺牲于抗日战争。他的简历很简单：1940年在村里当民兵，1941年参加掘港马塘区队，1942 年上升到主力部队，1945年在苏浙军区三纵队八支队二营六连三排七班，任班长。

短暂的一生，爷爷没能为父母颐养天年，没能与妻子同甘共苦，甚至没能迎接流淌着他血脉的小儿子呱呱坠地。仿佛一颗流星，转瞬即逝；仿佛一粒微尘，淹没在滚滚的时间长河里。

奶奶是在1945年的夏天，得知爷爷牺牲的消息。捎信的人说，爷爷是在打扫战场时，被躲在一间小庙里的残敌，扔出一颗手雷炸死的。从此，奶奶便用柔弱的身躯，扛起了一片天，含辛茹苦将两个年幼的儿子拉扯大。后来，还把那个从未见过父亲的小儿子也送去当了兵。

生命的洪流，延续到第三代。在我小时候，时常向奶奶问起爷爷的故事。但是，奶奶总是很为难，讲什么呢？烈士登记表上记载，爷爷牺牲于浙江省牛头山，同时表上又备注，浙江省有几处牛头山，到底在哪一处，不清楚。烈士登记表上记载爷爷牺牲的原因，是踩到敌埋地雷爆炸，这跟奶奶当初获取的信息也不相同。爷爷究竟何时何地牺牲，究竟因何牺牲，牺牲后又埋骨于何方，奶奶都讲不清楚。因年代久远，没有人亦没有资料能给出明确说法。

在我的童年记忆里，村里有一座砖砌的纪念碑，砖上刻着许多烈士的名字。每逢清明，学校都会组织到此进行祭扫活动，我就会找到那块刻有爷爷名字的砖头，指着它自豪地告诉同学们：“邱明是我爷爷！”后来，砖碑倒塌了。1993 年，为纪念抗日战争及为家乡解放事业牺牲的英雄烈士，如东县政府在掘港镇环北虹元村，重建了一座高大的革命英雄纪念碑，爷爷的名字也被深深地刻在石碑之上。这让消失在记忆中的英雄爷爷，宛如重获新生，荣归故里。从此，儿孙们又有了寄托思念的地方。尽管，墓碑下面放的只有原来那块刻有名字的方砖。

一晃，我也已白了头发，但我始终没有忘记奶奶生前的夙愿，找到爷爷战死的地方。今年，曾任空五军政治部副主任的小外公回乡探亲，聊天时我提及奶奶的夙愿，他指点可从爷爷部队的行军路线来查找。我豁然开朗，上网查询爷爷生前所在部队作战史料，并向苏、浙、皖多地退役军人事务局了解烈士情况，掌握了一些线索，方向渐渐明朗，于是，我决定出发。

迎着八月的风，一路向西南，我带着家人来到浙江省长兴县煤山镇。这里地处苏浙皖三省交界处，三面环山，地势险要，是抗日战争后期新四军苏浙军区的指挥中心。在这块英雄喋血、硝烟弥长的土地上，一幢白墙乌瓦的古朴院落镌嵌在青山绿水之中，这就是新四军苏浙军区纪念馆。馆内详细介绍了新四军在苏浙皖边区艰苦抗日的历史，可在这里，我没能找到与三纵队相关联的信息。

因烈士证上记载爷爷牺牲于牛头山，而在煤山镇附近的安徽省广德市新杭镇，就有座牛头山。当年三纵队是不是曾在此地作战过呢？我们来到当地退役军人服务站，在他们的带领下，走访了不少村民，遗憾的是依然没有任何收获，也没有找到三纵队在此战斗的史料记载。

我从新杭镇退役军人服务站提供的《中国共产党广德地方史》书中得知，1945年三纵队八支队活动区域在广德市卢村乡的牛山、桃花山、乌石山、八卦山，在这片山的山脚下有个村子叫高庙村，现建有一座革命烈士纪念碑。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，我们驱车来到高庙村村部。我们意想不到的是，村部门前宣传栏里，有一块烈士碑文，上面清楚地记载着，1945年三纵队八支队二营就在附近的牛山、桃花山与敌人作殊死搏斗。我们激动不已，联系到当地英烈故事讲解员章耀林老先生，他的讲述，让我们仿佛重回战火年代，有血、有泪、有光。我们更是从章老先生的回忆中获得了一条重要信息，牛山下曾有座小庙，这与奶奶当初获得的信息相吻合。

历史只要存在，就不会被遗忘。革命老区的人民，没有忘记英雄们在此付出的青春热血，他们用最淳朴的方式，表达他们对历史的缅怀。在牛山登山处，建有新四军牛山反顽战斗纪念馆。参观展馆，我们又有了进一步发现，1945年2 月11日，新四军苏浙军区三纵队第七、第八支队到达柏垫以东地区；3月3日，八支队布防于牛山、八卦山一带；3月6日，八支队二营坚守牛山、桃花山阵地，与敌人激战两昼夜。终于看到了爷爷所在的二营当年的战斗轨迹，而且战斗时间也与爷爷牺牲的时间节点相吻合。我推断，安徽广德牛山，应该就是爷爷的牺牲之地。

往牛山上攀爬，一路看到碉堡、机枪阵地、战壕、指挥所等遗址。站在牛山向远处眺望，山峦叠翠，云雾缭绕，散发着一股神秘而宁静的美。爷爷，我们无法想象您参与的战争是怎样的激烈，您牺牲时又是怎样的悲壮。但我们都愿意相信，今天我们轻松走过的这片热土，就是您曾经守护过的地方。吹您吹过的风，走您走过的路，是不是也是对您的一种告慰呢？

奶奶的夙愿终于可以实现。我们手捧鲜花、带着花圈，在当地退役军人服务站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前往牛山、桃花山反顽战斗遗址，凭吊先烈，瞻仰烈士纪念碑。纪念碑在高高的石阶之上，石阶两旁的柏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葱郁，周围打扫的很整洁。烈士墓被一片翠竹簇拥环抱着，墓碑上没有名字，这里安葬的都是无名英雄。他们是谁的孩子，谁的丈夫，谁的父亲，都已无从考证。但每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魂都应该被铭记，每一种精忠报国的精神都应该被仰望。今天，我们作为烈士后代的代表，庄严地向英烈们敬献花圈，洒一杯烈酒祭奠忠魂，表达崇高的敬意，寄托无尽的哀思……

青山处处埋忠骨，何须马革裹尸还。

最后，感谢安徽省广德市退役军人事务局为保护英雄烈士所作出的贡献。感谢新杭镇、卢村乡、高庙村退役军人服务站一路以来提供的信息和帮助。

2023年8月28日晚 于家中

注：作者系邱明烈士之孙邱海兵，就职于国家税务总局如东县税务局。8月26日至27日，到广德市寻找邱明烈士曾经战斗过的地方，沿途中，广德市退役军人事务局，新杭镇、卢村乡、高庙村退役军人服务站全程热情接待并用心用情提供祭扫服务，让素未蒙面的烈属，感受到来自这片热土上的尊崇。烈士虽去，浩气长存，我相信在他们的管护下，牺牲在广德的英烈丰碑将永驻、精神将长存……